2012年8月中旬,伦敦,著名奢侈品牌LV找来一位身形矫健的小伙子和一位气质不俗的老太太,共同拍摄一段广告。
两人随意的坐在一件沙发上。老太太端着一杯咖啡正侃侃而谈,为了出镜,她的一头白发被染成了与背景很搭的色调。一身正装的小伙子侧过头望着老太太,露出孩子般的笑容,小伙子有一双硕大的手。
就在半个月之前,这位78岁的老太太在观众席上目睹了小伙子打破自己纪录的时刻,她说“我的纪录像是在水池里渐渐游走了”。
没有人不认识菲尔普斯,但这位老太太——拉丽莎·拉蒂尼娜,作为奥运史上最强女运动员的往事,却很少有人开启。
1934年12月27日,拉蒂尼娜出生在乌克兰南部的赫尔松,第聂伯河从赫尔松的北部自东向西流入黑海。
拉蒂尼娜的母亲阿尼西莫夫娜是典型的农村妇女,尽管连基本的读写能力也不具备,但这位伟大的母亲一心想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。
然而在拉蒂尼娜还不到1岁的时候,父亲安德烈耶维奇突然抛弃了这对母女,直到拉蒂尼娜9岁那年,安德烈耶维奇给妻子写信表示了忏悔,他在信中附上了自己在前线的照片。
可是拉蒂尼娜终究还是没见到父亲——安德烈耶维奇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牺牲,他的名字和其他数千个名字一起,被永远刻在了伏尔加格勒的纪念碑上。
阿尼西莫夫娜不想让女儿在小伙伴面前抬不起头,为此她打了两份工:白天去当清洁工,然后夜晚给别人看门。
6岁那年,拉蒂尼娜在操场上和几个小男孩比赛跑步,在离终点还剩几米的时候,拉蒂尼娜眼看自己就要输了,她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选择:
终点线前面有一些碎玻璃,拉蒂尼娜的双手都被划破了,但她兴奋的举起流血的手边跳边喊:“我是第一名,我赢了!我赢了!”
11岁那年,拉蒂尼娜爱上了芭蕾舞,当时的学费是50卢布(按购买力换算约等于现在的9万人民币),这是她母亲大半年的收入。
阿尼西莫夫娜认为自己的女儿会成为莫斯科大剧院的首席,所以咬牙担起了这份昂贵的学费,但进步神速的拉蒂尼娜很快又发现了一种看起来很像芭蕾舞的东西——艺术体操。
芭蕾舞和艺术体操的老师都对拉蒂尼娜的天分赞叹不已,现在轮到这个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女孩做出选择了。就在拉蒂尼娜举棋不定的时候,芭蕾舞工作室意外关闭,所谓命运的安排,大概不过如此。
有芭蕾舞的基础打底,拉蒂尼娜在体操上的韵律感和身形表现力方面远超同龄人。教练索特尼琴科知道她是个极其好胜的孩子,为避免滋生傲慢的情绪,给她单独布置了一些难度极高的训练任务。
索特尼琴科告诉拉蒂尼娜:所有的单项,所有的细节,你都应该去争取第一。这样的指导对拉蒂尼娜来说无疑相当受用。
与许多从小练习体操的孩子相比,拉蒂尼娜甚至算得上半路出家,在13岁那年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就拿到冠军之后,年少成名对她来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。
1950年在喀山举行的全苏会,因为新准备的一套动作在赛前练得并不熟练,拉蒂尼娜在比赛中罕见的出现了几次失误,最终没有取得名次。
这对一向追求完美的拉蒂尼娜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的错误,比赛结束后,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好几个小时。
就在拉蒂尼娜疯狂加练的时候,1952年赫尔辛基奥运会开始了,这是苏联第一次参加奥运会,他们一口气派出了295人的庞大代表团。
苏联最终的奖牌总数只比美国少5块,而他们在体操项目中更是狂揽9块金牌,其中就包括了象征整体统治力的男团和女团金牌。
次年,19岁的拉蒂尼娜满怀信心第一次戴上苏联国徽,参加了布加勒斯特举行的世界青年联谊赛。然而这一次,拉蒂尼娜仍然没有拿到任何奖牌。
回国后,拉蒂尼娜考入基辅工学院,她在这里结识了第一任丈夫——船运工程师伊凡。由于大学期间学业紧张,加上此前几次关键的比赛都没能取得成绩,拉蒂尼娜第一次动了放弃的念头:或许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也不错?
经过慎重考虑,拉蒂尼娜选择了一个较为稳妥的方法:从工学院转到体育学院。在体育学院,拉蒂尼娜遇到了她的恩师亚历山大·米沙科夫。
在大学里,拉蒂尼娜的日常是这样周而复始的:上课、听讲座、准备比赛、准备考试、出国参加国际比赛、回国继续上课。
也是在这一时期,拉蒂尼娜突然意识到:想要在体操上拿第一,自己好像还有一项技能可以再开发开发。
于是每次体操训练结束后,拉蒂尼娜都会走到一面大镜子跟前,开始温习许多年前学到的那些芭蕾舞动作。
以至于到后来,基辅歌剧院排练芭蕾舞剧缺人手,拉蒂尼娜会自告奋勇去客串,最后还真就登台参加了正式演出。
同年在意大利举行的世界体操锦标赛上,拉蒂尼娜与队友摘得团体冠军,这是她在世界大赛上拿到的第一块金牌。
以上世纪50年代的体育圈环境而言,22岁的拉蒂尼娜还算不上体操界的大龄女青年,因为当时业界最有名望的前辈是匈牙利人凯莱蒂·阿格奈什,已经将近35岁高龄……
1956年墨尔本奥运会,拉蒂尼娜与凯莱蒂上演了奥运女子体操历史上最伟大的个人对决,在分量最重的个人全能和女子团体比赛中,初生牛犊的拉蒂尼娜都笑到了最后。一起来看看这两位的当届成绩——
考虑到项目含金量,拉蒂尼娜稍胜一筹,但凯莱蒂能与她分享自由体操的金牌,足以证明二人竞争之激烈。
也正是这次华山论剑,一举奠定了拉蒂尼娜不可撼动的地位,可惜对手凯莱蒂年事已高,墨尔本奥运会成了她的绝唱:奥运会结束后两个月,苏联入侵匈牙利,凯莱蒂直接留在澳大利亚寻求政治庇护,并于次年移居以色列。
不过令人欣慰的是,两位旷世绝伦的对手如今都还健在,凯莱蒂今年整整100岁,你敢想象吗,去年99岁的凯莱蒂劈个一字马根本不在话下。
1958年莫斯科世锦赛,拉蒂尼娜风卷残云一般连夺5枚金牌1枚银牌,不可思议的是,当时拉蒂尼娜已有4个月的身孕……
“我没告诉任何人,包括我的教练。如果医生知道这件事,我一定会被取消竞赛资格。这么做确实要承担很大的风险,但正是肚子里的宝宝帮助我战胜了一切。后来记者们采访我的女儿,她会拿出这些金牌然后说,‘这些是我和妈妈一起赢的。’”
这不单单是一个“身怀六甲拿金牌”的故事。拉蒂尼娜在1958年有多强大呢?直到今天,这仍然是体操世锦赛历史上的单人得牌纪录,美国天才少女西蒙·拜尔斯2019年在斯图加特也拿到了5金,但硬要比的话,拉蒂尼娜还是多一块银牌。
5个月后,女儿塔蒂阿娜出生,24岁的新手妈妈拉蒂尼娜在短暂休息后很快回到了训练场。1960年罗马奥运会,拉蒂尼娜再夺3金2银1铜,而这3块金牌也是她最在意的项目:团体、个人全能和自由体操。
生了孩子的拉蒂尼娜保持着自己的巅峰状态,2年后在布拉格世锦赛上,拉蒂尼娜就像复制粘贴一样,又是一波3金2银1铜:银牌和铜牌可以随意一点,但金牌必须是团体、个人全能和自由体操。
所以当东京奥运会上,30岁的拉蒂尼娜丢掉了个人全能金牌,她多少是有些遗憾的,不过团体和自由体操的“奥运三连冠”也足够她骄傲一辈子了。
从1956到1964,三届奥运,拉蒂尼娜每次去都要带走6枚奖牌,因为启蒙老师索特尼琴科说过,“所有的项目都应该去争第一”。拉蒂尼娜曾将1956年的一枚金牌送给了索特尼琴科,这枚金牌直到老师去世才又退回到她手里。
《泰晤士报》曾如此评价拉蒂尼娜:“我们或许再也见不到像她这样的体操明星了……但是她带给我们的每个时刻都让人振奋:这些臻于完美的动作孕育着永恒的希望!”
“吉尼斯世界纪录”后来不得不找上门:过去的十年间,拉蒂尼娜在奥运会和世锦赛上各拿了9块金牌,共计18块金牌(如果再算上欧锦赛就是25块金牌),并抽空生了孩子。
直到70年代,拉蒂尼娜才意识到自己是当时世界上最成功的奥运选手,甚至单比奖牌数量,80年代横空出世的卡尔·刘易斯也比不过拉蒂尼娜:两人都是9块金牌,但总数拉蒂尼娜赢了一大截。
“在体操和游泳这种项目中,你可以参加很多小项,然后拿到很多奖牌,但其他项目只有一枚奖牌。我觉得这对其他运动员不公平。这也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原因,因为我练的是体操,我才有机会赢得这么多奖牌。”
拉蒂尼娜一生有三段婚姻,她最应该感谢的是第三任丈夫尤里·费尔德曼,是他让拉蒂尼娜在80年代从丧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。不过拉蒂尼娜从未对任何媒体透露过爱子去世的细节。
千禧年前后,拉蒂尼娜和丈夫一起过起了田园诗一般的生活,她最大的乐趣是饲养牛和家禽,然后顺便种点蔬菜。
进入老年的拉蒂尼娜一度出现过中风的症状,老太太竟自行研发出了一种在床上倒立的疗法,后来被女儿塔蒂阿娜明令禁止。
拉蒂尼娜平静的晚年生活在2012年被彻底打破:菲尔普斯携16枚奥运奖牌前往伦敦,拉蒂尼娜的奖牌数纪录注定要在那个夏天被打破。
这位时尚的老太太妙语连珠,《时代》杂志记录了她的顽皮:“我很高兴,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能打破我的纪录了。”
因为在之前,拉蒂尼娜将奥运单人奖牌数纪录保持了48年。她在伦敦成了所有媒体的焦点,所以才有了文章开头LV找她和菲尔普斯拍广告的桥段。
然而谁也没想到,这个老太太会拿着一本伦敦奥运会的宣传册,向记者们翻出了一笔20年前的旧账——
1992年,20世纪最伟大体操运动员的称号被授予了罗马尼亚选手科马内奇,她在1976年成为第一个在奥运会体操比赛中获得满分的运动员。
“她只获得了四枚金牌(拉蒂尼娜原话,老太太给人家少算了一块),体操是一项非常主观的运动。如果一个运动员跑得最快,他就一定是金牌,这是客观的,但体操只能由裁判来定。老实说,我很生气,因为这是最佳体操运动员奖项。这个结果是不公平的,但当时宣布的时候,我祝贺了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