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其他]文坛绝配:作家虹影VS学者赵毅衡

文坛绝配:作家虹影VS学者赵毅衡

  钟钟

  虹影创作盛丰,写作题材广泛,每一部长篇都有不同的风格,文风大气硬朗,沉郁而没有过多的抒情。我是虹影迷,买了她几乎所有的书,在网上疯狂地收集关于她的资料。通过朋友,我要了虹影的伊妹儿,就这样和虹影“虚拟”地认识了,有时问她要稿子,有时为她写一些文章。虹影经常来上海,做一些新书宣传,和影视公司谈小说改编什么的,约了很多次,都由于她行程安排太紧而没有见着。今年7月的某一天下午,我参加了虹影的《绿袖子》和《上海王》的作品研讨会,会议结束,我抓住了忙里偷闲的虹影做了一个访谈。她说话带有浓重的四川口音,还不时发出著名的虹式大笑。间隙,她会停顿下来思考,我则欣赏着她的美丽容颜,她有点瘦弱,眼睛大而明亮,因为天热梳了一个长辫子,穿着白色的连衫裙。神态是历经人事后的平静和坦然。做完虹影的访谈,我回到家里,给虹影的先生赵毅衡打了一个电话,做完另一半采访。

  关于爱情与相处

  钟:你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吧?

  虹:人各有缘吧,你遇着了,就会相信有一见钟情了。我记得当时我对他说我还有其他男朋友,他说他就是喜欢我这样直率的性格。

  钟:你喜欢赵毅衡先生的什么?

  虹:他经历丰富,智慧又学问好,人儒雅斯文又低调,性格稳定,我喜欢和我性格互补的男性。

  钟:你和你先生一年里有多少时间在一起?

  虹:基本上在一起的,经常往返于伦敦于北京之间,我在北京,写作和处理一些作品宣传和影视拍摄方面的事务。

  钟:不在一起的时候你们是如何交流感情的?

  虹:通过伊妹儿和国际长途吧。

  钟:你们结婚有多少年了?两人爱好如此相同,有没有厌倦过对方?

  虹:有十几年了吧,我们从来没有感到过厌倦对方,因为我们各自有事业,会经常分离,分开的时候特别想念对方,我们两人现在仍像新婚一样。我觉得,如果两个人太热,就会烧焦了。我们两人性格十分不同,他稳定,我则很不稳定。

  钟:在〈饥饿的女儿〉和〈阿难〉里我看到了许多的伤痛,和这样一个经常感到痛苦的人生活,你是不是觉得有压力?

  赵:人生太容易,就会轻飘飘。你可以看到社会上这类女人越来越多,文坛上这类女作家也越来越多。最后街上人人一样,书店本本一样。有过生活阅历的人,不容易走入套路。

  钟:你喜欢虹影什么?不喜欢她什么?

  赵:喜欢智慧,敏悟力。不喜欢笑声太响。

  钟:在生活中有没有因为女性思维方式和男性思维方式不同而产生矛盾?举例说明?

  赵:怎么会没有?她说这个封面不对,一定要和远在天边的编辑讨论一番,理由?感觉。我说,你的感觉与编辑的感觉同值,没有理由说你的感觉优越,因此不必浪费这精力。这类事情,会很恼火。

  钟:你们是如何相处的?也就是如何适应对方的?

  赵:遇到感觉,多听她的;遇到分析,多听我的。

  关于写作与流浪

  钟:记得你以前就是一个特别喜欢流浪的人,有了家以后你还到处流浪吗?一边流浪,一边怎么写作?

  虹:我经常独自周游列国,一会儿在法国、一会儿在西班牙、一会儿在马尼拉、一会儿在上海,永远都是一个流浪人。绿色的小皮箱和一个背包跟着我走遍了世界各地,包里是三样东西:笔记本电脑、证件和皮平子;还有两双鞋子,一个是好走路的鞋子,一个是出席正式场合的鞋子。在旅馆在飞机上我都能写作,更多的是在北京或者伦敦的家里写作。

  钟:你最喜欢哪个城市?

  虹:北京就象是我的丈夫;伦敦就象是我的情人;重庆就象是我的母亲。在中国我喜欢的城市是北京,北京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在这里,我不怎么喜欢英国,但它适合写作,那儿的气候特别特殊,象重庆。

  钟:在海外和在国内的时候,有什么不一样?

  虹:中国是我的祖国,不归来是不可能的,没有不想归来的人。暂时居住在国外,是命运使然。我是中文作家,在西方出版社请人翻译出版各种语言版本,我当然喜欢看到原文书,只有原文书会让我内心欣慰。中文是我惟一能“玩得转,玩得精美”的语言。但是身居海外,而不是旅客走马观花,的确让我看到事情的复杂,多长了不少见识。

  钟:你对人家说你是脂粉堆里的英雄怎么看?

  虹:可能我的写作和其他女作家不同吧,我的小说题材宽泛,擅长历史场景和宏大场面的描述,描写创伤但不沉溺于其中,小说可不是个人隐私的细节展览。

  钟:虹影在写作时是什么样的情形?

  赵:虹影写诗和写小说不是一个样儿。

  钟:写诗如何?

  赵:说是要写诗了。第一步是撤走小房间里所有的家具—所有的,只留一个床垫在地板上。不消几天,脏衣服干净衣服乱堆在一起,被子也不迭,反正人躺着几乎终日不起,高卧不醒。 到深更半夜万籁俱静时,开始忙碌了,在纸片上乱划,然后乱丢。整夜灯不熄,有时趴在床垫上,有时坐在地板上。“演戏呐?”我的恼怒当然掩饰不住。她白了我一眼,不屑一辩。不过那是以前了,十几年前吧。

  钟:写小说又如何?

  赵:写小说时虹影正襟危坐,神情严肃,坐在电脑前有节奏地叩着键盘。桌上虽然也堆着书和纸,决不会满地乱扔。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,半夜里也翻身起来涂几句话,不开灯,因为根本没睁开眼睛。写小说时起居有规律。起初说是为了适应长年失眠的我,而后她也染上失眠症,就正常而可爱了。

  钟:网上售书广告中称虹影“大胆炙热的情爱描写,中国作家无出其右”,你同意吗?

  赵:这不就是我写的话吗?

  钟:你认为虹影在写作方面与国内一些女作家比,如何?

  赵:据说中国当代文坛有两群女作家:一群称作“私语女作家“,或按年龄称作“(六十年代)新生代“。她们以悄声细语,细致地描写个人体验和一些容易忘却的琐事。另一批是所谓“新新代女作家“,特点是写衣食无忧的都市时髦男女的情欲或是小资的小忧小虑。她们用夸大其事的“反叛精神“吓唬中年以上社会。她们拒绝再说什么时代忧虑,历史创伤,民族精神:。 虹影虽然年龄夹在她们之间,却与这两批女作家完全不一样。在中国文坛上,她是个踽踽独行的人。虹影的题材范围出奇地宽:几乎上天入地海内海外过去未来现实神秘无所不写。从生活经历,无法解释她的题材选择,最多只能说她的海外题材小说,或许有国内作家所不知道的体验。但是这部分小说中,她也不局限于华人生活。实际上,虹影的写作,常是尽可能拉大与人物的艺术距离,也就是说,尽可能不“私人化“。

  关于家庭与厨房

  钟:你在伦敦的生活和北京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?

  虹:排开配合欧美出版社做宣传我的书的份内工作之外,我一般都拒绝见人,只和家人在一起,和几个极亲密的朋友往来。清早起来将地板清理一遍,打扫卫生。平常,做菜、养花养鱼,花园里苹果树、樱桃树、桃树,梨树我走时都开花了,鱼池里荷花都冒出芽了。我的书房是个白色阁楼,夜里一打开大斜窗,全是亮丽的星星,我知道中国正是阳光灿烂的时候。我真的很想念中国。到了北京的家,一个人坐拥“书城网城”,一个人对墙打兵乓球。不管在哪儿,都是一种很孤独的隐居生活。

  钟:你们没有孩子的吧?孩子多可爱啊,为什么不要一个?

  虹:我们没有孩子,我认为不是每个人都有传宗接代的义务,这种事我觉得别人可能做得会比我更好,我觉得我的使命就是写作,写又好又多的小说。

  钟:你认为孩子对于婚姻有什么意义?

  虹:孩子对婚姻有好的一面,可以给家庭带来欢乐,促进婚姻稳定,但是孩子也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争吵和麻烦吧?

  钟:能不能谈谈东西方人对家庭有着怎样不同的观念?

  赵:恐怕与东西方没有多大关系。家庭观念取决于每个人的存在方式。

  钟:你认为女性和男性对婚姻的需求有什么不一样?

  赵:我不是专家。我只能说,最好双方一样。不然人世太短,又多一苦,何必?

  钟:你们双方各自从婚姻中得到什么样的成长?

  赵:虹影从我这儿得到了安全感,我从她身上吸取了活力。我们的眼光一起远大了,世界广阔了,思想开通了。

  钟:你曾经是饥饿的女儿,你小时候的家与厨房是怎么样的?

  虹:我生在重庆,长在贫民窟。我家住很小的房子,像囚室。但得挤下全家8口人。这当然就谈不上有厨房。所谓厨房是13户人家一起用的,那是个也不算大的房间,里面的墙都是黑的,因为每家靠柴和煤球来烧饭,看起来特别脏。它是大家集中的一个地方,在里边吵架、打架是家常便饭。

  钟:你现在的厨房是什么样的?

  虹:我在英国有了一个自己的厨房。厨房里有抽油烟机、洗碗机、微波炉应有尽有,切菜的地方很宽大,还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柜子,冰箱有两个。我把厨房弄得非常漂亮,周围挂了很多画,就是北欧当时最流行的超现实风格的那种画。

  钟:虹影在厨房里是什么样?

  赵:虹影不喜欢男人到她的厨房里来。只有我偶尔会在她做饭的时候呆在厨房里面,但我一般都是手里拿着书,坐在独凳上,虹影不喜欢我看她做饭,我就边看书边跟她说话。她能做一手好饭菜,而且做完了菜之后,她的厨房是干干净净的——她是边做边打扫。

  钟:她的做菜手艺怎么样?

  赵:如果有客人来,她不会把菜一下子全部端上来,而是一道一道地上,她喜欢让人不停的吃最新鲜的。所以不了解她的人都以为马上就快没菜可吃了,他们可能会觉得虹影怎么那么吝啬,就那么一点点。但是她会不停地上菜,然后当上第三道的时候,他们想吃都吃不了了。我对菜式是不讲究的,但是我在去过饭店回家后才知道,虹影做的菜真是好吃。

  有关链接

  虹影简介:现居伦敦,享誉世界文坛的著名女作家。2000年,被大陆权威媒体评为十大人气作家之一;2001年,被中国图书商报列为十大女作家之首,被称“脂粉阵里的女英雄”; 2002年,她因长篇《K》官司,被《南方周末》评为 “是非”人物。

  1962年生于四川重庆;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;1989年在鲁迅文学院、复旦大学学习;1991年留学英国。1992年出版长篇小说《北叛之夏》;1994年《脏手指·瓶盖子》获纽约先锋文学杂志国际小说奖;1995年小说《六指》获台湾第17届小说奖;1997年小说《饥饿的女儿》由台湾尔雅出版社出版;2002年小说《阿难》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;2003年小说《孔雀的叫喊》由知识出版社出版;2004年小说《上海王》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,《绿袖子》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。《饥饿的女儿》、《上海王》、《英国情人》《绿袖子》将改拍电影。

  赵毅衡简介: 出生于广西桂林,幼年随父母四处迁徙。南京大学英文系出身,社科院文学理论硕士,柏克利加州大学比较文学博士,1988年至今,他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文学理论,和中国现当代文学。80年代就以《远游的诗神》、《新批评》等论著在我国文学研究界享有声誉。1987年著《苦恼的叙述者》、1990年著《文学符号学》,《建立一种现代禅剧》,最近一本书是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《对岸的诱惑》。业余写写小说、诗歌,散文。

  虹影与赵毅衡的婚恋故事:

  青春期的虹影,是一个“坏”女孩,她离家出走,考上了鲁迅文学院和复旦大学的作家班。她开始写诗和小说,混迹于八十年代的黑白两道艺术界,尝试各种艺术方式、生活方式,抽劣质烟,喝劣质白酒,把一桌子的男士全喝到桌下去。夏天剪奇特的短发,不穿内裤,去参加黑灯舞会,跳摇滚舞和迪斯科,有公安局的来查,就翻窗夺门逃走。

  有天晚上,她喝得比任何时候都多,醉醺醺地从舞会上跑出来,马路上静静的,没有人,只有一辆粪车从身边驶过,她扶着墙壁疯狂地呕吐,气喘稍定后,她摸索着衣袋,抽出一张纸,想擦擦嘴。却看到那是一首地下油印杂志上的诗:

  在灾难之前我们都是孩子,

  后来才学会这种发音方式,

  喊声抓住喉咙,紧如鱼刺。

  我们翻寻吓得发抖的门环,

  废墟中搜找遗落的耳朵,

  我们的祈求,向这无人之城。

  灾难过去,我们才知道恐惧,

  喊声出自我们未流血的伤口,

  出自闪光之一下一再演出的逃亡?

  要是我们知道怎样度过来的,

  靠了什么侥幸,我们就不再喊叫,

  而宁愿回到灾难临头的时刻。

   她边吐边觉得,这首诗就象是为她这样靠了侥幸才劫后余生的人写的,那位叫赵毅衡的诗歌作者,是伦敦大学东方学院的著名教授和翻译家。她穿着绉巴巴的红裙子去见他,她说的第一句话是:我不是处女!见面仅三个小时后,赵就向美丽风情叛逆的虹影求婚。

   他们在英国南温布顿的教堂举行了婚礼,赵毅衡成了问题女孩虹影的丈夫、情人、哥哥、父亲、司机、向导和地图。她的世界里终于“走出了一个心里没暗室的人,始终在阳光里含笑,说话,他站在我的背后,他是我最好的朋友。”作家虹影和赵毅衡教授成了文坛绝配。

   她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,念书,学英语,写作。她喜欢英国的人文环境,常常与英国文学界的人交往。

  在英国的家是她和赵毅衡两个人亲自选的,在伦敦郊外一个叫MORDEN(摩顿)的地方。家中有一个花园和大玻璃房子。有一棵梨树,两棵苹果树,一棵桃树。房子是她用卖《背叛之夏》这本书的钱买的。她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儿,就是收拾屋子,她要让屋子里几乎看不见一丝灰尘。然后,才是写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