浙江省海宁陈氏安澜园,原名遂初园,在盐官镇西北隅,为南宋安化郡王王沆故园。陈元龙曾祖、明代戏曲家陈与郊(号隅阳)时重建,取名隅园,后传与清代文渊阁大学士陈元龙,当地俗称陈园。明清时期与南京瞻园、苏州狮子林、杭州小有天园并称为江南四大名园。
安澜园与乾隆颇有渊源,相传乾隆南巡六次,四到海宁驻跸于此。作诗题额“安澜园”。并派画师绘图携归,在圆明园“四宜书屋”景区改造仿建,亦名“安澜园”。咸丰以后,此园渐废,今遗址尚存,曲桥、荷池依稀可窥当年胜景。
一、与乾隆的传说
由于种种的历史关系,根据一些野史的记载,陈家终究还是跟帝王挂连在了一起。更充满了传奇色彩,历史的真实性我们也无从考证。相传,乾隆六下江南,为的是探寻身世,当他得知身世之后,在陈阁老生前书房内挥笔赐书"双清草堂",寓"双亲"、"省亲"之意。也许传说并不足为信,但着实为此园平添了几许神秘。双清草堂西侧的古罗汉松,树龄高达600多年,至今苍翠挺拔,是百余年历史的唯一见证。(传说,雍正为皇子时,与海宁陈氏友善,时两家同年同月同日生子,雍正大喜,命人抱来,待再送归陈家时,已是易男为女,故民间纷传乾隆为陈家子。乾隆下幸陈家,升堂垂询家世,更为市井添了谈资。)不过,乾隆自己说:“海宁往何为?欲观海塘形”,御驾海宁,是为安海修河抵御水患。时光流逝,是对造物的瘦身。在剥落昔日的丰满处,便是风蚀过后的坚实,于是留下格外引人注目的历史残美。安澜园也不例外,仅存的一方荷池和一处曲桥,坐落在新绿欲滴的菜畦里,泛着思古的幽情。叹息着沧桑的巨变,当年的风貌虽无复存在。昔日的风采确随着时间的推进更让人们不免惋惜。在历史的长河中,终究如昙花一现,回首当年,只能徒增慨叹。
清代大才子袁枚有《安澜席上诗》多首,低吟中,可依稀故园弦歌朗笑的往事。
百亩池塘十亩花,擎天老树绿槎枒。
调羹梅也如松古,想见三朝宰相家。
言虽简短却是精悍,写出了安澜园的权势,海宁陈家的煊赫。
金庸在小说里,安排江南名士大才子袁枚,遭遇乾隆,又失之交臂,并不出彩,其实袁枚在《随园诗话》里,品诗论词,个性凛凛,《三家诗话》中又借汉武帝讥刺乾隆,如此看来,《安澜园席上诗》,讽在言外。所谓:
鸟歌花笑有余欢,新得君王驻跸看;
分付窗前万竿竹,年年替海报平安。
对于名胜,向以人弃我取的沈复,却也钟情于人气火旺的安澜园,以为第一,而狮子园却没有“山林之气”。乾隆偏爱安澜园,便让它落脚于圆明园中了,图纸犹存故宫。
看来,文人无不钟情于江南,而这位颇识文趣的皇帝,对江南也自有其脱俗的品味吧。
二、安澜辉煌盛世
清代学者、邑人管庭芬在他的《日谱》中曾经谈到:“六舟上人(按即清代名僧达受,为管氏挚友)曾言及,安澜园其地本安化郡王家园故址,其中树木半皆南宋所遗。明之中叶,陈与郊得之,署曰“隅园”。
早在宋代,这里就有名园之称。至于此园如何从王氏后人转手陈氏,详情已不可考,而从清代邑人许焞所作《重建三管墩安化王祠碑记》中可见端倪:“……其裔在宋在明,代有兴者。……迨十一传,元季避兵,原祠火毁,有胜一乏嗣,胜二迁居海盐横山,胜三迁居海宁北门,徙万山,胜四以嫡长承祖祀,随见胜一迁居灵泉里,即俗号三管墩,移建祠庙……,”说明元时王氏后人已分迁各处,远离盐官。名园易主,当在此时。
明代万历间,园归邑人、太常陈与郊所有,因其在城之西北一隅,故改名“隅园”。当时池周才二十余亩。陈元龙的《遂初园诗序》中亦称:“宁邑城西北隅多陂池,昔经曾祖明太常公因池为园,名隅园。”陈与郊得此园后,“筑而新焉”,有竹堂、月阁、流香亭、紫芝楼、金波桥诸胜。与陈与郊同时代的著名文人王积登(字伯谷,1535—1612)曾写有《题西郊别墅壁》(即隅园)诗一首,大概是最早题咏此园的诗,明末清初的海宁人葛征奇(著名女画家李因的丈夫)也写过《晚眺隅园》一诗,说明在明季时此园在江南仍然有点名气。
陈元龙是陈与郊的从曾孙,但此园并非直接继祖业,而曾经易姓另归他人,因陈与郊晚年由于其子祖皋不幸招致人命冤案,其家产曾籍没人官,归姓满的指挥之家。
陈元龙得此园时已是晚年。雍正十一年,元龙以八十二岁的高龄、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时才得以乞休归里。。“窃幸初心之获遂也”,因此将前些年所得的园更号“遂初”。陈元龙得此园时园已“岁久荒废”,他“就其故址为之补植竹木,重葺馆舍”,修了不少景点,还加菜圃、鱼池、而“园无雕绘,无纷饰,无名花奇石”,虽然扩大了两三倍,到六十余百,但也远远不及后来的安澜园的规模。
陈元龙乞休归里时,其子陈邦直(号禺亭)已官至编修,奉雍正之命,亦同时辞官归里,侍养老父,即将此园加以扩建,面积几乎占了整个海宁县城的西北部。可是,陈元龙回来才住了三年,便在乾隆元年(1736年)逝世,陈邦直便理所当然的成了这一名园的主人。有人以为安澜园是陈阁老(按:此处指陈元龙。其实陈之遴、陈世倌也是阁老)的别业,其实在陈元龙告老还乡之时,还没有安澜园之名,这一私人花园的规模,也远远不及后来,倒是陈元龙的儿子愚亭老人陈邦直,经常不住在私第而住在这所园里,从雍正十一年(1733年)随父回来后,到乾隆四十二年八十三岁时逝世。在这里整整享了四十四年清福。
这所名园之所以建设得美轮美奂,主要也应归功于陈邦直。《南巡盛典》即称:“迨愚亭老人扩而益之,渐至百亩,楼观台树,供憩息、可眺游者三十余所,制崇简古,不事刻楼。”总的形容可以用二十四个字来概括:“镜水涟漪,楼台掩映,奇峰怪石,秀峭玲珑,古木修篁,苍翠蓊郁”。据管元耀《海昌观》引清代邑人徐啸秋的《海上旧闻》记载:“闻缔构时,凡树石之属,皆破城垣而进,可想见当时势力。”
这所园林的全盛时期,是在乾隆驻跸、题名之际。乾隆为了巡视、筹划和决定浙江省海塘工程,曾六度南巡,其中后四次都来到历史上受潮汛最严重的海宁,借住在陈氏遂初园里。在乾隆来说,“先驻是园”,只不过是“取便程、急先备也”,而对陈邦直说来,作为臣下,喜惧交加、受宠若惊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,当下设法“复增设池台,为驻跸地。”由于修饰朴素,乾隆住在园中的《赐闲堂》(亦称“静明书屋”)里,作诗为文,欣赏陈氏所藏古代书家名迹,“龙心大悦”,因此在乾隆二十七年(1762年)初次到来时即为亲自题名并御书《安澜园》三字榜于门楣,取义于“安澜祝同郡”、“两字安澜实廑心”、“新额与重悬,意在安江海”,“安澜讵祇名,永祝晏而清”,他在好几次写的诗里,都明白表示了自己的本意,是祝祷从此清除海患。
在乾隆驻跸期间,皇上不仅作为歇息之地,也曾在园里接见和设宴招待各地前来朝见的大臣。曾官湖北荆州知府的海宁人杨恪曾(号两梧)在乾隆四十九年(1784年)春天,随驾巡幸江浙,道经乡里,刚巧时任福建巡抚的其弟徐嗣曾(号两松。榜姓杨)也自福建迎銮来海宁,乾隆就在同一天赐宴海宁籍的两位官员。杨恪曾有诗以记其事。
安澜园之名从此远播四方,特别是仿建于颐和园之后,前来观光和为之题詠之人络绎不绝。清代著名学者、浙江巡抚阮元就以园中各个景点为题,写了《海宁安澜园杂詠》五绝十一首,包括:御题水竹延清、御题筠香馆、天香坞、群芳阁、瀁月轩、碕石矶、烟波风月、和风校月、古藤水、掞藻楼等。从从乾隆的诗中还可看出,园中植有紫竹,池中养有水獭。沈复在《浮生六记》中所写的那段有关安澜园的记载:“游陈氏安澜园,地占百亩,重楼复阁,夹道回廓,池甚广,桥作六曲形,石满藤萝凿痕全掩,古木千章,皆有参天之势。鸟啼花落,如入深山,此人工而归于天然者。余平生所历之假石园亭,此为第一。”就是他在乾隆四十九年、五十年两次随父至海宁时所见,也即全盛时期的安澜园的景象。
三、安澜衰败没落
安澜园开始走向衰败,是在陈邦直去世以后。至嘉庆间,其后人陈璂卿作《安澜园记》时,已承认“园稍稍衰矣!”有人以为毁于太平天国兵火,认为“太平将(按即后来降清的会王)以十一年十一月陷海宁州城,安澜园被毁当在此时。”陈氏后人陈其元(1811—1881)在其所著《庸闲斋笔记》中称:“海宁陈氏安澜园名天下,今遭粤匪之乱(按指太平军),已成荒烟蔓草矣!”完全归罪于太平军,这是不正确的。里人杨风翰与陈其元为同时人,在他的《镜海楼诗集》中,即有《安澜园歌》一首记其盛衰:“风流宰相鸣珂里,独乐园从云际起。闻说相公全盛时,豪华一代真无比……丹青金碧凭空涌,想见承平恩泽重。径进新图百幅摹,标题宸翰双龙捧。翠华几度幸朱门,侍儿赓歌诏语温。此时池台皆生色,此时鱼鸟亦承恩,亲霑雨露称家庆,绿酒红笺觞詠竞……岂期欢乐难再得,春风一去栏干涩。歌舞才从复道回,山邱已向斜阳泣。……木石渐看后人卖,行人尚指相公家。白杨吹老相公墓,世间万事都非故。头白园丁解送迎,为谈往事泪如注。我来惆怅吊荒烟,一片伤心到目前:狐免惊人驰蕙径,野棠开落自年年。御碑亭冷蛛丝络,辇道无人尘漠漠。谁学驴鸣傍画屏,新堆马矢齐妆阁。就中馆殿最凄凉,犹认当年七宝床。瓦砾土砖抛掷遍,乞儿向火一时忙……”真是令人不忍卒读。
从诗里可以看出,名园衰败之日,“头白园丁”尚在,足证距全盛之时不久;“木石渐看后人卖”,也并非直接毁于战火。清代邑人徐啸秋的《海上旧闻》中亦有具体的描绘:“道光中余髫龄尝往游,犹从山石梁买门者以入。水竹延清、流觞曲水等处,以常为制军中丞阅塘行馆,故尚整齐修洁,天香坞诸胜已鞠为茂草矣。然金碧辉煌之处一洗而尽。而藤萝蔽日,老树参天,颇见山林本色。十余年来渐就荒废矣!”说明上述破落景色,都早在太平军到来之前就已存在。文中特别谈到:“咸丰六七年间(1856—1857年。按此时太平军尚未进入),其后人有名子佩者,将全园树石房屋折售于吴下,所值仅数百金,而尤以截树时压毙工匠涉讼,耗去其半,族人复起而争之,子佩所得,止数金而已。”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莫大的悲剧,数百年名胜,几代人的心力所聚,想不到最后,竟毁于后人之手。子孙如此,亦可谓愧对祖先矣。
清末民初,此地仍简称“陈园”。又名啸园。据当年曾在海宁州中学堂教授国文的著名学者、萧山来裕恂(雨生)先生在其《匏园诗集》中所述:“啸园,又名陈园。今为公园。此亦为地方志所失载。之后则每下愈况,迄今仅曲桥(六曲梁)尚在,伴以死水一泓,作为人海沧桑的见证,供后人凭吊,“发思古之幽情”。
四、后记
海宁大家,千年名园。或许安澜园虽在宋代已是名园,倘若没有时代的易主,没有陈元龙的归乡修园,陈邦直的潜心建造。也不曾在野史中挂上帝王家,不得乾隆的赏识,驻跸、题名。安澜园也不会被历史记住,只会被历史掩埋,海宁历来是盐场,在古代盐业是国力的支柱产业,可想海宁自古是个富庶的地方。虽经大灾大难,地震海啸,终究没有抛弃这块土地。也可以想到,海宁古代的园林也不止安澜园一处。安澜园是幸运的,落寞的时候陈元龙修复了他,陈邦直更是将心血用在了园林的建造上,得到了乾隆的赏识、驻跸、题名。铸就了历史的记录。但却也是不幸,时代交替,易主更换,终究还是只剩一曲桥荷池。
如今听说盐官镇正在招商,欲重现安澜园昔日的灿烂。也许晚暮夕照下的斑驳凄迷,就要烟消云散了。 安澜园修复,必将成为盐官旅游的又一亮点,与钱江观潮交相辉映,使游客在领略大自然雄奇壮观的同时,感受皇家御花园的无穷魅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