仙市镇:码头盐运达三江

自贡仙市镇又名仙滩,此名源于玉帝之女私自下凡、侧卧熟睡于釜溪河畔的神话。当地人将这个神话演绎得活灵活现:镇边的两座小山包叫奶奶山,那是玉帝之女的双乳;镇郊缵缵山上一丛灌木特别茂密,是玉帝之女的发髻……

神话与现实毕竟是两回事。始建于隋代的仙滩,在恬静、闲适却又贫穷、落后之中,终于在清代有了天宫般的琼楼玉宇,成了繁荣兴旺的天上人间。

这一切,都因为盐。清代的四川,自贡之盐的产量,占全川一半以上,号称“盐都”。在水路是交通大动脉的时代,距自贡仅10多公里,接沱江、通长江的釜溪河畔的仙市镇,在成为贡井之盐东运楚地、南运云贵的第一大码头后,便顺理成章地兴盛起来。

码头春秋

东出自贡市区,车行约20分钟便到了仙市镇。

公路边的釜溪河畔,矗立着一座青瓦木柱、重檐三间的牌坊,这是进仙市镇的入口。穿过牌坊,是一条临河的林阴下的石板路。我沿路欣赏清澈的釜溪河上摆渡的乌篷船,拍摄着河边青石板上的浣衣女,不觉间便到了当年的上码头。

仙市镇的入口

仙市镇不大,却有三个码头,每个码头用途不同。上码头专供运盐船卸货装货,中码头供运送古镇居民日用百货,下码头则停靠居民出行的摆渡船。这三个码头相距并不远,但用途区分得很严格。由此不难想象,当年的仙市镇,由于过度的繁华热闹,不得不立下各行其道的严格规矩,以防交通壅塞。

上码头遗存的大条石垒砌的堡坎,以及可容好几人并行的宽石阶,令人直观的感受到当年货物吞吐量有多么大。我注意到一个细节:码头上那近5米宽的石梯,每一级石阶已如磨刀石一般呈弧形。那是无数身背盐袋、肩挑盐筺的贩夫,用沉重的脚步打磨而成。

老码头

的确,仙市镇的繁华史,又是背夫的血泪史。当年贡井出产的川盐,沿釜溪河进入沱江后,转至炭花船上,再运到长江与沱江交汇处的泸州。在这里,盐运分为两路:一路以大盐船顺流东去,进入华中地区;另一路则沿长江南岸的支流赤水河、乌江、 綦江逆流而上,将川盐运至不产盐的贵州。

顺流到楚地相对轻松,逆流进入黔地,则有无数险滩激流,且要翻越崇山峻岭。“一出南津关,两眼泪不干,要想回四川,难上难。”这段运盐船纤夫号子,便是当年从事盐业运输的人们生活的真实写照。仙市镇,只是盐商、背夫们万里长征的起点。

据当地一位上了年纪的居民介绍,由于仙市镇是贡井之盐外运的第一码头,在民国初年约有3000只运盐橹船穿梭于此。每一天都会看到首尾相接的盐船,在仙市镇的码头等待靠岸。众多运盐的船工要歇脚、要吃喝、要玩乐,且有部分盐就地交易,因此,仙市镇顺势而兴旺。这老人甚至对我开玩笑道:“你站在码头上闻一下,现在还有盐的味道呢!”

市井风情

仙市镇曾以“四街、四栈、五庙三码头”而远近闻名。

在临釜溪河的新街上,距中码头不远处,是建于清代的金桥寺,又称南华宫。这是广东籍盐业同乡的会馆,建筑面积约1500平方米。

寺内以大雄宝殿为主体的建筑群,红墙黛瓦、众鳌高翘,建筑物的梁柱和墙板上,人物战场、花草虫鱼等木雕栩栩如生。矗立于高台之上的大雄宝殿,气势恢宏。由于殿前的空地较为逼仄,此殿更显得高高在上,凛然之气更为逼人,我只能以45度以上的仰角拍摄,才能获得此殿全貌的影像。

此殿的山墙和正殿脊饰尤为精美。由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、著名书法家赵朴初亲题的“金桥寺”匾牌,高悬于寺门之上,为该寺平添了几分古朴和肃穆。

金桥寺

与金桥寺并列临河而立的,是建于1862年的陈家祠堂。陈家祠堂原为清代雍正年间专署盐务的县丞居所,其建筑面积940平方米,厅堂三重、黛瓦砖墙、宏阔清秀,既有清代川南民居特色,又略有西式建筑的影子。如今祠堂内设有一茶馆。

沿着石板路转入正街,只见一间约10米宽的铺面,临街的墙面全部是木栅栏,仿佛当街而立的大牢笼。疾步走近,透过栅栏间隙看进去,只见两座火炉火势熊熊,几个赤膊小伙正在敲打烧得通红的铁件,原来这是一家传统的铁匠铺。以木栅栏为墙,想来应该是为了通风散热采光吧。据了解,这木栅栏与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已存在了一百多年。

镇上街景

沿正街前行,只见一座土地庙旁边,有一口椭圆形、直径约两三尺的水井,当地人称“胯胯井”。胯胯井常年水满且水质清澈甘醇,是往年镇上居民的主要饮用水源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仙市镇有了自来水站后,饮用胯胯井水的人少了,毕竟它不如自来水方便。但是,一些很讲究的人家在烹制招待贵客的佳肴时,仍来此井取水。

在正街的街口,有木料搭建的牌楼当道而立,这是旧时更夫的值班室。夜深人静,更夫便关闭牌楼的栅门,以防盗贼潜入客栈及民居。这是必要的,因为留宿的盐商,随身总会携带足够的盘缠。

镇上古建筑

在正街上行走,久居都市的人,都会感受到浓郁的乡土气息。“梆梆”作响的弹棉花作坊,见缝插针的简陋剃头挑子,随意蹲在街沿上吸叶子烟摆老龙门阵的老人,与都市的高楼大厦、红男绿女形成强烈的对比。令我有些遗憾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是,那鳞次栉比映证当年繁华喧嚣的老客栈,已消失殆尽,唯有一家名为悦来的旅社,还在苦苦支撑。

天上之宫

半边街是与正街垂直的一条小巷。被称为“天上宫“的福建会馆,便坐落在此巷。

天上宫与华南宫一样,是仙市古镇保存得很完好的古建筑群。它建于清道光二十九年(公元1850年),是福建籍盐商的家园,其建筑面积达1162平方米。

进入天上宫,人们恍若置身大都会的城隍庙。它的中间是一个可容纳数百人的广场。雕工考究、古朴凝重的大香案,如神兽卧伏广场中央,香案上密密麻麻的高香青烟缭绕,使整个广场如同飘在云雾之中;乌黑色的葫芦状大香炉,矗立在香案一侧,使广场犹如天宫幻境。

天上宫戏台

环顾四周,素雅肃穆的观音殿与金碧辉煌的大戏台相向而立,它们与两侧的走马转角楼连为一体,形成了一座封闭的大四合院。

据介绍,观音殿的木板画非常珍贵。这不仅是因为其年代久远,更因为其绘画技艺的精湛。而天上宫的镇殿之宝,则是一根罕见的长13米、直径85厘米的黄荆棍。

黄荆棍即黄荆树干。黄荆树又称黄荆条,属灌木树种,人们称它“千年锯不得板,万年架不得桥”,也就是永远长不大的意思。目前中国已知的最大的一株黄荆树,高15米,树干围2.2米,生长在江西萍乡的莜山石缝中,号称黄荆王。天上宫的这根黄荆棍,在去掉树皮的情况下,干围仍达1.35米。

天上宫

经当地人指点,我看到了悬吊在大戏台内横梁下的黄荆棍。这株凝聚天地精华的奇异之树,曾生长在什么样的险绝之地、又如何被意外发现、又怎样历尽艰辛来到仙市镇,已无人能回答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如果当年的福建盐商没有惊人的财力,仙市镇没有非同寻常的繁荣,天上宫的大戏台,是不会成为这根黄荆棍的最终归宿之地的。

毫无疑问,天上宫是仙市镇历史画卷浓墨重彩的一页,是仙市镇曾经万千气象的缩影。

“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”除了天上宫、南华宫,贵州盐商、江西盐商也不远千里,在仙市镇建会馆、修神庙。财力的大小、势力的强弱、入行的先后,在各自会馆的建筑规模、品质上有所体现。贵州会馆门饰简约,仅在门柱上各置一尊小巧玲珑的石狮,馆内戏台也无飞檐;江西会馆则偏居古镇一隅,主体建筑已成为民房,现仅存一座神庙。

仙市镇的新河街临釜溪河,近200米长。古镇的主要餐馆,便集中在这条街上。

为了使游客们有一个秀色可餐的饮食氛围,这些餐馆临河的一面多半没有墙壁,甚至连护栏也没有。游人进餐时,既可纵览河景,又可扫视街景。这些餐馆底层看似敞亮但稍显简陋,楼上却精心设置了风格各异的雅间。这些雅间雕栏轩窗,置八仙桌太师椅,并有盆景字画点缀。非但如此,从这些雅间里或凭栏眺望,或临窗俯视,食客的眼前都呈现一幅优美的风景画。

仙市镇釜溪河畔的茶座

仙市古镇,似乎少了“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,撑着一把油纸伞,徘徊在悠长而寂寥的雨巷”的诗情,却有着“五庙香风绕秀户,百舸樯影动汀鸥”的画意。